万历四十七年腊月初八日,京师紫禁城慈宁宫。
泰昌皇帝靠在螺钿彩漆大八部床上,左手搂着李康妃,右手揽着李庄妃。
两位宠妃皆是国色天香,明丽动人,康妃顾盼生姿,眉宇之间颇见几分桀骜,旁边的李庄妃则明显眉清目秀,沉默寡言,别有一番气质。(注释1)
朱常洛正值壮年,大约是因为纵欲过度,两鬓之间已经有了些斑白的头发。他此时刻正神情慵懒望着跪在面前的司礼监大太监魏忠贤,听大太监汇报近日京师百官情状。
由于穿越者引发的蝴蝶效应,此时郑贵妃势力并未膨胀,这个位面也没有发生贵妃进献美女,泰昌皇帝夜御数女身体被掏空的十八禁画面。
泰昌皇帝也因此因祸得福,避免了精尽人亡一月驾崩的悲剧。
如今,泰昌皇帝继位已经两月,红丸案迟迟还没有发生。这位历史上存在感极低的“一月天子”,在这个位面上,大概率上还会继续活下去,而且要活很久。
“魏公公。”
魏忠贤听皇帝在叫自己,连忙抬头,脸上横肉不自觉抖动,一堆褶子努力想要挤出谄媚的笑容。
“听闻你手下有个叫沈炼的,前日在杨御史(杨链)府上抄家,一口气杀了十几口子人,连三岁婴儿都不放过,可有此事?”
“回,回圣上,是底下人乱做事,臣这就回去严惩!”
虽是寒冬腊月,魏忠贤额头却渗出细密汗珠。
魏忠贤自诩为皇帝心腹,然而两人关系并没有那么亲密。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说到底老魏是在万历皇帝手中提拔起来的。
“罢了,那杨涟谩骂朝廷,诋毁先皇,不惜以死邀直(留下美名),以前父皇在位时不敢动他,朕便来成全他们!其他御史,先不要动。”
泰昌皇帝同意东厂逮人,其实也是敲山震虎,是让京官知道现在换天了。皇帝当然不会和御史言官们撕破脸。
杨涟这杀才,于万历四十七年十月,也就是先皇驾崩之际,谩骂朝廷,诋毁先皇,说什么皇帝沉湎于“衽席驰骋之好(女色),贪婪无度,名曰无为而治,其实和世宗皇帝一样,都是怠政的街口。
奏疏呈递上去时,万历皇帝已是病入膏肓,奄奄一息,自然无心过问杨御史。
类似这样的题本奏疏,每天都从全国各地源源不断发往朝廷,御史言官们前赴后继,名曰规劝皇帝,其实大多是为了邀直,还有些是为了跟风——好像骂皇帝是一件很时髦的事情。
按照惯例,皇帝对这些奏疏都是一笑了之,多看一眼都算输。
即便是嘉靖末年海瑞上的那本《直言天下第一疏》,也是因为海刚锋在上疏前大肆炒作一番,又是买棺,又是写遗书,搞得满朝皆知,动静闹得很大,皇帝才不得不站出来做出表态。
不过杨涟这道奏疏却是撞到了马蹄上。
泰昌皇帝践祚不久,偶然从魏公公这里得到奏疏,阅览之后勃然大怒。
杨涟在奏疏中批评先皇独宠万贵妃,含沙射影提到王恭妃出身低微,不被先皇宠幸,不是国家的幸事,这奏章惹恼了新皇,朱常洛对国本之争心有余悸,见此情形,立即命魏忠贤率缇骑去杨府拿人审讯。
“圣上英明神武,些许小事都瞒不过万岁爷,抄家时确实杀了几个人,不过都是几个杨府的亡命家丁,这些凶徒为了自保,险些害了沈百户性命。”
其实当日在杨府上杀人的,原本就不是沈炼,而是沈炼麾下一名总旗,名叫曾天星,据说是厂公红人许显纯的外甥。
泰昌皇帝无心过问这些细节,他不耐烦挥挥手,推开两位嫔妃,李康妃朝宫女小太监使了个眼色,众人散去,只留四人在场。
“魏公公,朕把东缉事厂交给你,是要你认真做事,你是父皇留下的老人,也是朕的心腹,今天在这里,也没外人,朕就把话给你挑明了说。”
魏忠贤微微昂起头,做出一副洗耳恭听模样:
朱常洛接过李康妃递来的龙井,轻抿一口,伸手在美人娥眉一碰,李康妃也不去躲,回眸一笑百媚生。
“内阁台臣或是昏聩,或是敷衍,都不堪用,还是自己人用的顺手,才让你去查抄杨涟,杨涟府上当有他和他党羽祸国的罪证,魏公公可明白朕的心意。”
魏忠贤眼神转动,毕恭毕敬道:“陛下,臣都懂得。”
泰昌皇帝微微点头,又喝了口龙井,继续道:
“不过不可再像杨涟这般,赶尽杀绝,多留下几口性命,抄家是让你们去抄银子,不是让你乱杀人,朕不是嗜杀之人。也不想你以为落得和冯保、王振一样下场,这些言官御史,杀不绝的,等他们换过口气,就要咬你了。”
魏忠贤生性好勇斗狠,只要大权在握,根本不怕什么言官御史,便是内阁首辅,他都敢板板手腕,不过现在在皇帝面前,却还是要表现出些恭顺,于是对着泰昌皇帝连磕完三个响头,才小心翼翼道:
“臣谨遵圣谕。”
泰昌皇帝正要让太监退下,忽然想起上午太医院送来的汤药,转身对李庄妃耳语几句,李康妃对皇帝行了个万福,徐徐退下。李康妃瞥了眼庄妃远去背影,眼角露出一道深刻的恨意。
“太医院吴又可开的苓桂术甘汤,天寒地冻,可以补一补,说是南宋医学家陈自明《妇人大全良方》中的温经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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