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柳笃定祭司是个藏不住情绪的人,他应当忧虑,充满悲愤,也可能深陷绝望,此刻却平淡得反常,偶尔在照顾绿蛋期间发呆走神。
“无所谓。”
拍开肚子上的两坨,千柳扶住枝干挺身侧坐其上,探头朝地面张望。
闭目养神的月精灵似有所感,在那道目光扫来前睁开猩红眼眸,金纹微亮。
仅剩的右眼不至于一点都没法看清地面情况,但捕捉到亮光后他能省去分辨时间立即判断那边是理想的着陆地点。
“抱歉,难得醒来一次,却害你有了不愉快的记忆。”
跳下时,祭司正抱住扑来撒娇的基拉祈,粗布裹住了他手臂上的大片烧伤。
一千年里宝贵的七天,基拉祈本应在芳香花丛间嬉戏,感受暖风和细雨,最后于闪耀群星的环绕下安睡,静度新一轮沉眠。
“不愉快的记忆……”坠落人间的星星神情懵懂。
凑前的千柳屈起食指,弹弹基拉祈的小脑门:“它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吧。”
不然也不会活得独树一帜。
灰发少年看着他,唇角扯出一抹含义复杂的浅淡弧度:“那样也不错。”
最后一天到来前,几日不见的火村及时赶回,见到人的千柳第一时间捂住鼻子。
“你给恶势力组织打工那会也这么卖力的吗?”
火村不回话也没解释,径直塞给他一掌多长的宽石盒和十几公分的奇怪石锥,走向一颗剩下半截的树,散发出同样气味的大狼犬紧跟上,毛发黏成一缕缕的大尾巴擦过千柳小腿时留下脏兮兮的“黑泥”。
后者对此不敢怒不敢言,站在原地研究起手上两物,翻转间与之接触的皮肤或多或少都沾上了暗红细碎的片状附着物。
石盒密闭,难以打开,但并非无法破坏,里面或许就有宝物。
石锥表面嶙峋,神似洞穴内的钟乳石,然后被路过的火村顺手掰下。
不等千柳疑惑,黑暗鸦出乎意料地跳飞到他手拿石锥的小臂上,埋头用鸟喙卖力敲击啄下一层石质外壳,露出内部暗藏绚丽的半透明矿物。
等外壳被逐渐剥下,顿时有少数魔兽敏锐望来。
大概能知道火村干活没异议的原因了。“本源”既是精灵渴求的力量,正好可以为时拉比充能以便送他们回到正确时空。
除了千柳。
第七天。
火焰烧尽了所及之处,寂静无波的湖泊不复清澈。
“自然能量属本源,不如说这个世界的万事万物皆为本源,包括人类和魔兽所具备的情绪,包括至高无上的神。
你和我是一样的。
接受这一切,成为祂,引导人类……”
腥臭泥土掩盖了那张呢喃不休的嘴。
高喊“为兄长报仇”的年轻猎人击溃了投身灾厄的人类叛徒。
而后他掺满仇恨的血液顺着倒悬的青涩头颅流淌,滴答声不绝于耳,铺在下方的浅褐皮毛被浸染,深褐色条纹勾勒出箭头图案。
狂热信徒在神物前停下步伐,永远沉默着反思自己虚伪的虔诚。
千柳弯下腰,神色如常地伸出手:“好了,到我身边来。”
星星状的魔兽贴紧那枚黄纹绿蛋,捏住一角小小布料,稚嫩声线透出浓浓不安:“祭司……祭司!”
“没事的,这里只剩我们。”那人安抚它,目光转向气息微弱的祭司,面露遗憾,“他注定死在这里吗……”
顿了顿,千柳扯出颈绳,解下被予以祝福的石像,轻轻放置在双目紧闭的少年胸口。
我不想嘲笑你的信仰,但你得到了什么?
千柳总能遇到自持信仰的人,可在他看来只有想做的事才是值得的。
了无生气的泥泞之地挤攘沉闷死气,基拉祈踌躇片刻,还是换了位置——从一侧来到另一侧,让自己和绿蛋处于两人之间。
被严密保护了七天,它将保持纯真在今夜入眠。
嫌黑的千柳支棱起一束简陋火把,火光跳动,照得基拉祈倒退瑟缩,不过一只胳膊拢过来,使它不再害怕。
“祭司!”
星星瞪大眼睛,高兴地蹭蹭脸边掌心。
“醒了啊。”对上那双勉力睁开的红眸,没有嘘寒问暖,千柳直截了当地撂下三个字,“你会死。”
陈述性的平淡,搭配祭司脸上的淡然,他用不明显的点头动作回应,接着发出细微声音:“基拉祈,我能许愿吗?”
伏在旁边的基拉祈听见了,却因此而无措:“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
“没关系,‘忘记’就行。”
“忘记?”基拉祈重复一遍,无法理解其中意思。
它甚至不理解究竟何为“死”。
“别听他的,麻烦。”祭司开口前,千柳不耐烦地打断两者,“闭上眼睛,给我睡觉。”
“诶?”
“你睡觉祭司就会开心地陪你一块睡,先睡着的有奖励。”
“奖励……好!”没听到反对声,信以为真的基拉祈当即躺平,黄色飘带包粽子似的裹住身体,由于时间未到,它仅仅是躺着努力执行睡觉。
什么开心地陪你一块睡啊……这还能给忽悠成功了……
祭司有点接受不能地颤了颤嘴唇,又立马抿起,他不敢笑,伤口太疼了。
起码能达到目的。即便自己早早支撑不住,在基拉祈眼里也只会是“睡着”。
缓慢而谨慎地长舒一口气,生命之火飘摇不定的人轻声感慨:“最后能醒来真是太好了。”
“一点都不‘好’。”旁边人收回打量他伤势的视线,踢开脚边的枯枝,不客气地说出反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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