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巡视到教室后排，忽然被人叫住。
“江愁，你有事吗？”
江愁缩回手，小声说，“我考虑好了。”
夹在两人中间的卓霜合上书，书落在桌子上的微弱声响，让他不自觉颤抖了一下。
“我考虑好了。”他又着重强调了一遍，“昨天中午我来找您的那件事。”
“你考虑好了？”李老师审视的目光在他和卓霜中间逡巡，“你还是决定要换？”
他强行忽略掉卓霜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嗯，我决定了……我还是决定要换。”
该说的都说了，再劝也没什么用。李老师看指着教室另一边的某个位置，“第二节课下了你跟一组汤阳晖的同桌换一下，他数学成绩一直不是很好，你可以帮他辅导一下。”
“好，谢谢老师。”
李老师走后他开始收拾东西，刚把抽屉里的书拿出来，还没放进书包就被人按住。
“你要换座位？”
手的主人，卓霜和他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语气冷静异常，就像是在讨论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是啊。”他低着头，努力想把书从卓霜的手下抽出来，“……放手，我让你放手听到没有。”
话脱口的瞬间他想起昨天卓霜对他说过同样的话。毕竟他就是这么睚眦必报、小肚鸡肠的一个人，逮到机会就要给别人不痛快。
卓霜没在意这个小插曲，“为什么？”
不知怎的，听到卓霜说为什么三个字他突然很生气——不止生自己的气，还生卓霜的气。
卓霜难道不知道为什么吗？如果知道，为什么要明知故问？
他不奢求卓霜会原谅自己，只想求卓霜给他一个痛快，求他不要再继续折磨自己。如果要分手就直接告诉他，如果痛恨他到难以忍耐，就告诉他让他滚出他的视线，只要不像现在这样，一面假装大度允许他靠近，一面隔三差五刺他一下，让他时时刻刻担心头顶那把刀会掉下来，进而恐慌得不能自己。只要不像现在这样。
毕竟他是个人，承受能力是有极限的。
“你难道……”他猛地清醒过来，然后闭上了嘴。
作为一个卑劣的骗子，在这件事上他根本没有任何憎恨卓霜的立场，说出来只会显得他颠倒黑白的样子尤为滑稽可笑。
“难道什么？”卓霜话中透着不加掩饰的森冷。
“没什么为什么。”他狼狈不堪地躲避着卓霜，“你不想看到我，这样分开不是很好吗？”
既然卓霜恨他，那么他不出现在卓霜的视线里就好了。
卓霜沉默了很久，久到他以为时间静止了。
“你觉得这样很好？江愁，很好。”卓霜将很好这两个字咬得很重，嘲讽的意味不言而喻。
他把头埋得更低，不去看卓霜说这句话时是怎样一副表情。
“嗯，很好，我决定很好。”他喃喃自语道，不知是为了说服谁。
他害怕看到卓霜生气，更害怕卓霜对此感到高兴。
“随你高兴吧，江愁。”
卓霜松开手的一瞬间，他怅然若失地盯着书的封面，半晌后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这样就结束了？应该是的吧。
·
——随你高兴吧，江愁。
这是之后的小半个月里，卓霜跟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新座位和之前的座位正好是对角线的两端，一下子从过去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变得连对视都困难。
新同桌汤阳晖性格内向，为人老实，因为小时候说话结巴被人嘲笑过，养成了除非必要绝不开口的习惯，所以江愁和他有时候一整天都说不上十句话。
魏志勋和傅衡来找过来，魏志勋激烈地表达出自己的反对。他不认为他们这个年纪有什么好好沟通不能解决的问题，更何况他知道，卓霜不是不讲理的人。
“算了，老魏，你越插手越乱。”最后魏志勋是被傅衡拉走的。傅衡看着他，像是有很多话要说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我相信你这么做的有理由的，但这不是我们想看到的。”
他们走后，江愁自己也在想，是啊，为什么？为什么他和卓霜一定要走到这一步呢？
如果他们身上没有流着相同的血，没有那些从出生起就注定的憎恨就好了。可这个世上哪有这么多如果呢？
放高考假的那三天里，江素晴问他为什么不去卓霜家里写作业了，之前只要放假他都会出门，他没法回答只能沉默，江素晴可能察觉到了什么，便强行转开话题不再问了。
就这样，他又重新回到了早中晚在食堂解决，每天除了学习就是学习的单调日子里。
卓霜留下的痕迹逐渐从他的世界里淡去，仿佛一副被强行染上色彩的黑白静物再度褪色。
明明一切都在努力回到正轨上，可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刻，他都会盯着通讯录里的某个名字发呆。
他不知道卓霜有没有把他的号码拉黑，但是他不敢试。
假如电话接通他该说些什么？他想了无数次，没有哪一次真的有答案。
就在高一最后一个学期将要结束的倒数第二周，发生了一桩意外。
这天晚上卓霜没有来上晚自习，而书包什么的都还留在班上，代表他不是故意早退的。
朱老师在台上连着问了四五遍，问有没有人看到他，然后到外面去打电话，一直打了四五分钟都没有人接。
人未归，电话不接，这是一种很危险的讯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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