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战叹了口气,说:“就是这样。”
这天日落之时,边防连队的队长,上尉张舸帆告诉梁正,既定的高山训练照常进行。
梁正脸色凝重:“可是田队已经……”
“边境不能一日不巡,高山作战也不能因为牺牲而荒废。”张舸帆眼中全是血丝,“正因为田刚已经离开,所以我们的后备力量必须迅速成长起来。”
他顿了顿,又道:“你放心,这次特训全程由我带领。”
和平年代,仍旧有人为了使命而前赴后继。
次日一早,张舸帆来到选训队员的队伍中,与他同时到来的还有十几名手臂上挽着白纱的边防战士。
尹天鼻子有些酸,恍惚间又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不知那人长眠在异国的时候,他的战友是否也如此纪念他。
宁城晃了晃手,问:“想什么呢?”
尹天回过神来,吸了吸鼻子,摇头道:“没什么。”
宁城知道一定有什么,但没有工夫再问。
张舸帆简单陈诉了训练安排,第一周不用上山,仅在队里进行登山基础练习,第二周尝试着上山,如适应得不错,立即进行战术训练,第三周视天气情况挑战6000米高峰。
基础训练不难,但一天下来,选训队员个个精疲力竭。倒不是消耗了多少体力,而是明显感觉到缺氧。而且队里的气氛也非常压抑,就算张舸帆努力想让气氛活跃起来,也实在没法立即从痛失战友的悲戚中走出。
秦岳说,牺牲的田刚是张队的同年战友,那支作战小队也是他们亲自训练出来的精英。
也许没有人比张舸帆更悲伤。
晚上,尹天坐在宿舍外,仰头看着近在咫尺的繁星。宁城踢了踢他的背,说:“有心事。”
“没有!”
“有!”
尹天说:“真没有!”
宁城强硬道:“上午训练时你在想啥?”
尹天愣了愣,眼神躲闪:“我……”
宁城忽然搂住他的肩,说:“已经和我在一起了,居然还在想其他人。”
尹天立即争辩:“他是我哥,你想到哪里去了!”
宁城虚起眼:“你哥?”
尹天抱住膝盖,沉默半天才开口道:“我是家里独子,他和我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曾是我在这世界上最尊敬的人。”
“曾?”
“他已经……去世了。”
宁城手臂一僵,低声道:“对不起。”
尹天摇摇头:“他已经离开很多年了,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时还不满8岁。”
他絮絮叨叨地讲起过去的事,语速很慢,时不时会抬头看看闪烁的星空。
小时候,他随父亲待在军营,喜欢冷硬的步枪狙击枪,更喜欢笑得灿烂的士兵哥哥。那些士兵都是出色的侦查兵,20岁左右,有望在一年后成为北部战区特种大队的成员。有位兵哥待他特别好,时常偷偷塞给他糖。他最喜欢这位兵哥,爱抱着人家的腿,“哥哥哥哥”叫个不停。
兵哥悄悄带他玩枪,教他各种小诀窍,他太小了,连步枪都扛不动,却记下了兵哥教的所有诀窍。
童年时的记忆,总是格外牢固。
一年后,兵哥成了特种兵,每次执行任务回来都是一身伤。
他哭得很伤心,兵哥却给他看自己的军功章,问:“哥哥帅吗?”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门牙掉了,说话漏风:“踹!”
兵哥笑着抱他。
8岁那年,兵哥又要出任务了,离开的前一晚抱着他问:“小天长大了想当什么?”
他说:“当和哥哥一样的特种兵!”
兵哥笑了,笑得特别温柔。
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兵哥,半个月后,父亲告诉他,兵哥牺牲了。
几年后,他得知因为任务性质的特殊,兵哥被草草葬在异国,被队友带回来的竟是一截破碎的衣袖。而这些年,父亲甚至没有派出一兵一卒将他的尸骨带回故土。
他恨上了军队的冷血与残忍,发誓绝不从军,直到被父亲强行丢入西部战区。
宁城沉默着听完,许久才道:“也许你的父亲比你更难受。”
尹天点点头,长叹一声:“直到上午看到张队,我才隐约明白,不是他们没有感情,是他们不能流泪。”
“如果能将他带回来,他的战友应该早就把他带回来了。”宁城深吸一口气,望着璀璨的苍穹,“你有没发现,他至今还在保护着你?”
尹天抬起头,疑惑道:“什么?”
“如果没有他教你的射击诀窍,上次考核……”
尹天一怔,终于恍然大悟。是啊,他不是天才,他只是早就记住了兵哥的话。以至于深入骨髓,就像是自己生来便领悟的道理。
宁城站起身来,朝他伸出手,眸光沉沉:“如果有机会,以后我想和你一起,将他带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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