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阳子的气色看上去倒是还好。他对颜非摇摇头,“为师无妨。”
“师父,你可不可以显出鬼像来,让我看一看你的伤势……”
檀阳子似有些烦躁道,“这点小伤为师足以应付,不必大惊小怪。在这种环境下脱出肉身风险太大了。”
颜非见师父烦躁,也不敢多说了,怕引他动气另伤口恶化。他问柳玉生,“你可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能除下离恨天的项圈么?凡间……是不是真的只有阿须云一个神仙有这种能力?”
柳玉生此时靠在龟甲壁上,似有些发冷似的抱着手臂,“凡间,我想不到别人。”
颜非皱眉,脑中飞转,“人间不行……但是酆都呢?”
柳玉生马上抬起眼睛盯着他,“什么意思?”
“孟婆……她既然……之前就帮过我,现在应该也会愿意帮我吧?”
颜非所说的帮自然是指将波旬之天魂地魂引渡至人间之事,但他希望师父联想到的是当初选红无常的时候孟婆帮他们说话那件事。
柳玉生立刻就想反对,可他还来不及开口,便听檀阳子厉声道,”不行!绝对不行!你现在回酆都岂不是找死?”
颜非知道师父是担心他,便柔声道,“师父,我们可以悄悄的……”
“颜非……”师父忽然放柔了语气,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肩膀,认真地望着他,竟有几分祈求之色,“我们好不容易才再次重逢,不要再节外生枝了。你看,你没有命魂,我也有项圈在身。我鬼身坚强寿命长久,要很久才会消耗殆尽的。我们就如普通人类一样找一处僻静之地生活几年,之后一同死去,难道不好么?”
颜非听师父如此说,竟觉心如刀绞。他猛地抱住了师父,抱得那么用力,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可是你会疼啊?”
“这点疼痛,比起在地狱里那些年受的苦,实在算不得什么。”檀阳子也反手抱住他,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温柔地摩挲着,“只要你我相伴,便是我想要的生活了。”
颜非只觉得师父句句都戳中自己心中最酸软的点,于是他将头埋入檀阳子的颈项,用力点点头,“好,我们远走高飞,再也不回去了!”
然而他没看见的是,他的“师父”抬起眼睛,看向柳玉生的方向。而后者已经收起了刚才荏弱的表情,对他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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愆那靠在那面透明的墙上,于无尽黑暗中,颓唐地坐着。
他不知道自己已经坐了多久,不知道身在何处。他只知道,颜非已经走了。
走了,留下他一个了。
无边黑暗里,绝对的寂静中,思绪不受控制的纷乱,就算宁心咒也没有用。
十多年来,颜非从小到大的一点一滴,仿若走马灯般川流不息地闪过他眼前。他遇见颜非前他讨厌小孩,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带着一个八岁的孩子风餐露宿。他手忙脚乱,什么都不会,不知道小孩想要什么、需要什么,尤其是颜非那样童年不幸受过创伤的孩子更加脆弱,马虎不得。现在想想,自己那时候胆子真是大的不行。
可竟然,也就这样一点一点把颜非养大了。早就习惯了身边有个天真好奇的红色身影,习惯了颜非对他露出的灿烂笑容,习惯了那孩子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变得越来越炙热的眼神和对他越来越强的独占欲。太习惯了,以至于就算想象失去的时刻,也那么不真实。
现在,这种恐惧才终于变得真切了。
真切得像是一直蛰伏在他心里的恶魔。
他不过是想要和颜非安静地生活而已,为什么不能给他?
他的前生、他的每一次转世……每一次每一次,都太苦了。他从不被人喜爱,就算是幸运遇上了可以相依相偎的人,最后也一定会失去。就连希瓦摩罗那样他原本以为就如鱼属于大海鸟属于天空那般紧密的关系,最后也还是灰飞烟灭了。他踽踽独行千余年,到最后孑然一身,什么也没有。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有一个颜非,一个只要他其他什么都不要的颜非。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给他?为什么就不能让他幸福,哪怕一次?
就算他前生确实罪恶滔天,这千余年不间断的炼狱折磨,也该够了吧?
恨……一次次转生那前十八年中尝过的一切苦楚仇恨、一层一层叠摞累积,宛如万年没有人进入过的古老森林中被落叶一层层掩埋的腐烂尸体和肮脏蛆虫。如今,终于孕育出了一朵黑色而危险的恨之花。他想要咆哮,想要饮血,想一口咬断所有那些夺去他幸福的人的喉咙。
他越是憎恨,脖颈上的项圈就愈发炙热。仙家圣物,对于一切负面阴暗的东西都太敏|感,它不允许除了白色以外的一切色彩,不允许除了正面情绪以外的一切情绪,不能接受任何理由、任何复杂的东西,只能看到光明和美好。它吞噬着愆那摩罗的血肉和力量,一点一点将他逼向疯狂和死亡。
难道要死在这珠子里了吗?愆那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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