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的长安街一日往常的熙来攘往，人欢马叫。成千上万的酒肆和饭庄大敞房门热情迎客，桂酒椒浆与珍馐玉食香飘十里，连门前随风舞动的旗幡都染上了迷醉诱人的气味儿，让过路人忍不住垂涎三尺。
在这人间清欢里，占据京城绝佳视野的宵香苑中红飞翠舞，笙歌鼎沸。众多妙龄女子身上的幽幽脂粉香似河面粼粼波光一层一层掠过万里无云的上空，给热闹的长安街添了一丝旖旎遐想。
苑内也如外观一般装潢奢华。悬挂着的珍珠帘幕被一只纤纤玉手撩起，千百颗细润珍珠悠悠相撞发出清脆声响。一双赤脚玉足踩着蓝田暖玉凿成的地板，穿过歌舞升平，烟雾缭绕的大厅，袅袅婷婷地向楼阁窗边的高挑身影走去。
“这位爷。”柳瑟瑟翘起如笋的指尖，沿着司空鹤眠精致的下颌线轻轻抚过：“坐了这么长时间，是不是在等奴家?”
司空鹤眠泰然自若，视线落在窗外的长安街上，不知道在看什么。
柳瑟瑟俯身，伏在他肩头耳鬓厮磨：“看你年纪也不大，莫非是想让奴家给你开、苞?”
耳后根触到一阵若有若无的酥麻感，司空鹤眠不动声色地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怎么，害羞了?”不知道为何，柳瑟瑟能从司空鹤眠云淡风轻的脸上得出他害羞的结论，她一掀裙摆，露出来大半截白皙水嫩的细腿。随即像把长钩子似地一挑，一下勾住了司空鹤眠的大腿。
她正要开口继续逗弄几句，忽然听见司空鹤眠低笑一声。
“看见那一身蓝色长衫的人了吗?”
司空鹤眠下巴朝窗外抬了抬。柳瑟瑟顺着他所说看去，沸沸扬扬的人群里，云清和一袭晴山蓝对襟短衫分外惹眼。他长身玉立，气韵清冽幽然，好似这广阔天地间突如其来开出一朵勿忘我。
司空鹤眠眼睛一眨，长长的睫毛下跃动着星光点点：“要开，也是他给我开。”
“哟，那不是云尚书吗?”柳瑟瑟恍然大悟：“原来您好这口。”
司空鹤眠瞥她一眼，柳瑟瑟眼中的笑意颇为玩味。
“怎么?”
“潇王爷喜欢清冷的标致美人未尝不可，只是这云尚书一介男儿身，才华心思都比天高。怕不会屈身做王府里的娈童吧?”
“呵。”司空鹤眠冷哼一声，斩钉截铁道：“本王要明媒正娶。”
柳瑟瑟反问：“那人家要不想嫁呢?”
这句话会心一击，像一把匕首直插司空鹤眠心头。他蹙眉沉默片刻，认真地说：“那我入赘。”
柳瑟瑟看着眼前这张稚气未脱的俊脸，气不打一出来。她从腰间取出团扇，一边给自己扇风，一边闷闷地说：“你堂堂一王爷，想伺候你的人多的去，何必执着这一个?”
司空鹤眠扭头正色道：“柳姑娘可真心喜欢过别人?”
柳瑟瑟被他突如其来的正经吓得一怔，结巴着说：“当、当然有啊!奴家可是这宵香苑的头牌，恩客们哪个不爱?”
司空鹤眠微微摇了摇头，又把目光重新投向云清和。
一刹那，他一双星眸秋波盈盈，流光溢彩，倒使柳瑟瑟看着看着发了痴。
这样的眼神分明就是动了真情。柳瑟瑟一烟花女子，心思比平常姑娘更加细致透彻。身边恩客来来往往，也有那么几个对她动了情。但终究是一些凡夫俗子，眼底里还是少不了利欲熏心。
这样一尘不染的真心，令看惯了卿卿我我的柳瑟瑟也不勉升起一股嫉妒艳羡。
柳瑟瑟幽幽一声叹息：“平常做生意时也没见你这么上心过，两人都有福气呢。”
说罢，咚咚咚的脚步声吸引了柳瑟瑟的注意，她怒嗔：“小心点！那可是蓝田玉铺的地板！”
一书童打扮的男孩疾步略过她，跪在司空鹤眠身边：“主子，有消息了。”
柳瑟瑟见他视自己为空气，正要发作，听他这么一说知道不是自己该听的，于是识趣地离开，临走时不忘剜那书童一眼。
书童视若无睹，禀报道：“云尚书刚才回来就被戚雨带向大牢了。”
司空鹤眠望向云清和身旁的一身铁甲，目光猛然变得尖锐锋利，仿佛要把戚雨刺穿。
“主子。”书童挠挠头，不解地问：“我看就来了一个戚雨，应该不要紧吧？”
“一个？”司空鹤眠冷笑，合上折扇朝窗外四周的屋檐上点了点：“你再看。”
翘角飞檐上赫然多出了数十个高大的黑影，各个负坚执锐，按兵不动。晴空万里下状若乌云压境，气势逼人。
书童咋舌，半晌喃喃道；“凶多吉少啊。这次云尚书——”
他转头，司空鹤眠已不见了踪影。楼阁内唯有珠帘相撞发出的悦耳响声。
云清和忽然驻足，眼神飘向对面富丽堂皇的宵香苑，刻有鎏金大字的门楣在灿阳下熠熠生辉。
“云尚书？”戚雨叫他。
云清和淡淡道：“走吧。”
整个京城共有四座大狱，分别位于东南西北四角的偏僻位置。云清和任职刑部这几年，不仅将洗冤录、律典等书熟记于心，而且对审讯逼问、严刑拷打那一套流程和手段样样精通。长此以往，他经手犯人无数，四座大狱的建造布置也已了如指掌 。但生平第一次以嫌犯的身份入内，心境难免发生微妙的变化，连带着观察的目光也更加精细入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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