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茅虽然是个武人，心眼还是不缺的。尤其是一些小手段，更用的无拘无束，没有读书人那么多的束缚。
援军到底来没来，他还不知道问谁去呢。可是做为一城的主心骨，沮丧只能藏在心底，表面上总要装出信心百倍的样子。
沿着关城走了一趟，赖茅心里也打鼓。
自己手里军队太少了，眼看黑压压的敌人冲上来了，怎么办？
把剩下的一千人调上来？
把那五百弓箭手调上来？
马上下令开炮？
赖茅心念急转，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些想法。就算自己乱箭齐发，火炮横扫，最多也就是把这波敌军打个七零八落。人家随随便便就可以再派出第二波。自己还哪有第二波？
为今之计，杀伤敌人有生力量是次要的，拖延下去才最重要。杀死再多的敌人，城丢了，又有什么意义？
赖茅用力摇晃了一下脑袋，把纷至沓来的念头驱赶走，吼道：“把滚木礌石都搬出来，别他娘的当宝贝留着！”
黄仁悄声道：“搬上来很多了，再搬就影响通路了。”
赖茅道：“那也搬！让那一千修整的兵把礌石往城上运！”
黄仁只得传令去了。
滚木作为守城利器，存在了几千年。哪怕是后世进入现代社会，朝鲜还用钢筋水泥，制作出巨大的滚木，放置在三八线的斜坡上，准备拦阻敌人坦克装甲车。
这个时代标准的滚木是要有铁刺的，嘉峪关当然有这样的滚木，数量还不少。只是承平日久，这样的滚木有，只是都在库房里烂掉了。现在的滚木都是临时截取的一段段木材充数，伤人也只能靠砸了。
礌石不缺。
所谓礌石，不过是挑选圆润些的石头，更容易翻滚弹跳，带来更多的伤害。
嘉峪关所在的山上，都是棱角分明的石头。但是关外河床边，这样石头就遍地是。历年捡拾下来，关内空地上，就形成一个大石堆。
现在城头上已经沿着垛口，摆放了许多石头，随着赖茅一声令下，休息的士兵也不用休息了，开始继续向城上运石头。
赖茅抓起一块拳头大的石头掂量了一下，随手丢掉后，又双手抱起一块牛头大的石头，望着敌军，狞笑起来。
这些礌石对付疏疏朗朗的敌军没什么大效果，对付这样以梯子为核心的密集人群，那就是立竿见影了。这样大一块石头，顺城墙弹跳下去，落在人堆里，不知道会把多少人砸个骨断筋折。
只是嘉峪关守城武器还是太弱了。什么钉拍子，什么灰瓶子，什么油瓶子，什么都没有，没有！
但是在都司的账目上，这些东西都有，都在嘉峪关库房里。
别说，这些东西真还有，只是不知道是八十年前还是一百年前的了，早腐烂得面目全非了。
赖茅恨恨的丢下石头。
他现在只有石头，只有这些石头！制作守城工具的钱国库是拨下来了，到了都司那里，就进了都司的私囊。
看账目，大明边关武装到牙齿。揭了老底子，只有石头！
原来的都司贪婪，新来都司更贪婪，赖茅不明白，这些人攒下子孙几代都花不了的财富，为什么还不收手？
赖茅不禁想起那副写岳飞的名联：“文官不爱钱，武官不惜死，果如公言，宋室何至南渡；罪名莫须有，忠冢栖霞山，长留人愿，国魂几时北来。”
私塾先生给他们讲解这副对联的时候，唏嘘很久，拍着他的肩膀，对他说：“你将来要做武官，一定要牢记‘不怕死’三个字。武官不怕死，就天下太平了。”
赖茅现在很想问问那先生：“他不怕死，可是怕死的人多了，爱钱的人多了，这天下太平不太平岂是他一个人决定的？”
都司帅府就在甘州，离此不过是五百里，急行军三天可到。自己信差三天前就把求援信送上都司案头，可有人理会？
听说这魏泽写得一笔好字，吟得一口好诗，下得一手好棋，画得一幅好画。除了不能打一个好仗外，哪一样都好。大明高级军官，大多都是这种不懂军事管军事的文人。赖茅这样敢打生打死的将领是爬不上去的。
赖茅真想打开城门一走了之，让狼群一般的叶尔羌大军直接冲击甘州都司府，看看都司大人还能不能镇定自若。
只可惜他也就是想想。赖家数百口人，他的父母妻儿、兄弟姐妹都是他的羁绊，他怎么忍心自己逃命，让皇帝拿办他的家人？这城他守也得守，不想守也得守。
敌军已经冲到城下，几十架长梯搭上城墙。城上有些大胆的士兵想用撬棍撬动长梯，刚探出身去，一瞬间就被射成了刺猬。
叶尔羌的每一架长梯分派了六十人，爬梯子的一次只能几个人，其余人都张弓搭箭做掩护。身体暴露出去，就是一个活靶子。
更多的士兵躲在城垛后面丢石头，只是小石头最多造成一些骚乱，还得靠那些大石头，才能造成真正的伤亡。
只可惜没有投石车，只能靠两人去抬了，这就增加了暴露时间，增加了伤亡率。
赖茅万万没想到，激战刚开始，他们就陷入危局。这样下去，只要有敌人爬上城头，突破点就会扩大，最终让士兵崩溃。
不能再留着力量了。赖茅下令：“黄仁，把侍卫营都调上城！”
侍卫营也就是家将营，赖茅一直没把他们编入防守的轮值队伍，就是想着危急关头起到压舱石的作用。哪曾想根本藏不住，马上就得投入进去。
家将几乎人人全套重甲，哪怕是覆面甲，也是厚厚的铁页子。这些铁罐头一登场，立刻就扭转了危局。
他们可不在意普通的弓箭，只要不是那么倒霉，被射进甲叶子结合处，叶尔羌人的普通弓箭就奈何他们不得。
他们任凭弓箭“叮叮”射在甲叶子上，两人一组，抬起礌石丢出去，专挑梯子砸，挑人多的地方砸，一时间砸的攻城军兵人仰马翻。
眼看几架长梯被砸断了，阿拉汉急了，吼着：“调长弓手，给我挑那些穿重甲的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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