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席君微微一愣,随即决然点头道:“我答应了先帝,要为他守着这江山。”
颜棠闻言一惊,不由得一阵急喘,连着咳了一阵之后,方才平息道:“先帝……就这么残忍,要禁锢小姐您的一生?”
沈席君淡然苦笑道:“从进宫那一日起,不早就有了终老于此的觉悟了么。”然而语意一顿,沈席君盯住了颜棠继续道:“但是,翠儿你不行。等到痊愈之后,你得立即出宫。”
颜棠皱眉道:“小姐,是要我离开你了吗?”
沈席君摇头道:“翠儿,我要你去找朝君。待得宁家沉冤得雪,他一定会回钱塘找寻咱们,重振宁家,终究要交到他的手里。”
颜棠苍白的面容上浮起了温暖的笑意:“这么多年,少爷该长成俊朗的少年儿郎了吧,也不知你们姐弟二人还像不像。”
沈席君眼神微动,随着颜棠望向窗外,也有了些许向往之意:“是啊……当年出事时朝君还这么小,时隔数年,也不知流落何方了。”
屋外传来轻轻的扣门之声,沈席君出声应和,却是思言缓缓入内,躬身禀道:“霍大人来了,说是要探望主子。”
沈席君疲倦地起了身,无奈道:“一刻都不得清闲。”
思言闻言浅笑:“如今的朝堂大事是一刻都离不了主子,这几日……几位大人都不知有多着急。”
沈席君不悦地皱起了双眉,回头见颜棠在床上不住点头示意无恙,于是起身离去。在她刚刚清醒的关口,霍圭选择此刻前来,必然是有不得不商议的要事,然而眼下的情形,也只有他才能道明。
匆匆在寝殿更换了着装,奔至正殿,但见霍圭一身常服,亦是慌忙出行之姿。看见沈席君,便急急行礼道:“太后大病初愈,老臣冒昧打扰,还望太后海涵”
沈席君微一点头道:“大局未定,席君不敢就此倒下。”
霍圭抚须轻叹道:“太后这趟兵行险招,倒是大大出乎了臣等意料,不过这釜底抽薪虽显奇效,却也惊悚万分。娘娘千万不可再冒此大险了。”
“能诛除宫氏一族,便是牺牲了我沈席君性命,又何足挂齿。”沈席君敛眉轻笑,不在意道,“大人此来,究竟何事?”
霍圭无奈地摇了摇头,似是疼惜沈席君的自嘲,又叹了一声,转言道:“宫府焚毁那晚,皇上是怎么知道娘娘的行动和谋划?他这几日对娘娘病情甚是关心,又一再重提为娘娘上尊号的事,老臣是怕皇上知道了什么……”
“关于咱们当初的谋划,皇上已经洞悉全情。”毫不意外地,沈席君在霍圭眼里看见了满目的愕然,不由得微微失笑:“所以大人已经无需担心被发现什么,早就为时晚矣。”
“皇上……洞悉一切……”霍圭的脸上难得露出这般困惑的神情,“怎么可能?难道是有人告诉了皇上?”
沈席君继续道:“他为何发现,何时发现,我一无所知。只不过我知道,皇帝目前并无异动,他说身为世宗皇帝的儿子,会负起该负的责任。”
霍圭踟蹰半晌,才愣愣道:“皇上竟然什么都没和臣说。枉老臣自诩曾与他结为忘年之交,却……”
“大人不也因为先帝的谋划而欺瞒于他么?”隐隐发作的头疼再度袭上,沈席君渐感力有不支。寻了一处坐下,平息了痛意,重新对上了霍圭试探着道,“如今皇帝已与席君坦陈一切,所以我这颗用于牵制皇位的棋子,也没有用了吧?”
“太后何出此言!如今的朝廷谁人不以太后马首是瞻。”
“霍大人,席君明白,如今朝中大患尽除,皇五子萧靖垣也安心登位,先帝遗愿尽数得偿。只是……一个在朝中颇具权威的太后,若是盖过了皇帝的声望,这也是先帝不想看到的吧?”
世宗皇帝想要交给萧靖垣的,是一个朝廷清明、奸佞尽除的家国,是一个可以任他一展治国宏图的天下。半年多的针锋相对,已经让沈席君足以明白先帝何以对这个儿子青眼相加。他果敢睿智,却不刚愎自用,他胸怀大志,却能从善如流。如果……如果他能治理好这一片家国天下,那么她能否就此功成身退?
“若然先帝的意愿真是如此,又怎会对娘娘这许多疼惜栽培?”可惜霍圭没有给她任何遐想的余地,“娘娘不必妄自菲薄。皇上的安稳江山也需要一个安宁无忧的后宫扶持,慈宁宫之主,并非常人可以胜任。”
所以在新皇后册立之前,她还得为他守着一座形同虚设的后宫?
那边厢霍圭还在继续道:“想当初,热河行宫中与先帝拜别,我等又岂能想到太后能有今日成绩。皇上若能洞悉先帝苦心,也能明白太后劳苦功高。”
沈席君略带感慨道:“热河与先帝拜别至今,恍若隔世。那日席君初见几位股肱之臣,此间场景历历在目。说起来,安若成在天牢里待了这么久,也该找个由头放出来了吧?”
听说这个假装为宫云纬逼宫的小侍郎在牢里过得相当不错,此番引得宫云纬步步入毂,他当属首功。
“按说也是,不过还没找好由头……”
这等遣人作间的的小人行径,自然也是不能由皇帝来承担。沈席君于是了然道:“大家摆明了都是我后党的人,安大人自然也是奉了哀家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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