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礼制来说，这守孝才半年，张家压根不用操心婚娶的事情。
但是如今他即将赴京赶考了，有些人倒是急了。
第一个原因，便是宫里要选秀的消息被放了出来，终于晃晃悠悠地从京中飘到了湖广一带。
老百姓们有几个愿意让女儿进去受苦的，得知消息以后哪管真伪，先给自家女儿物色个婚约再说。
张居正在整个荆州，乃至整个湖广一带，那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
只有他十二岁便中了秀才，还被巡抚老爷亲自赠送了犀带，赞叹为国之大才。
家事煊赫的人家几乎在他中秀才那年就开始上门，后来媒人也是频频的过来。
虽然张文明盼着儿子一举中第，在京中谋得高就，如今却也忍不住头疼这婚约的事情。
本身成亲这事就够操劳的，哪怕现在就定下来娶谁家姑娘，单是那些繁琐的礼节和准备，都足够让他们忙活到明年去。
再一个就是，抢着嫁女儿的人家太多了。
一听说那狗屁皇帝又要给后宫添人了，无论贫富的人家都开始疯狂的忙活起自家女儿的婚事，哪怕不到十岁都匆匆许配了人家，生怕把孩子送进宫里。
几乎每天都有各路的婆娘上门，跟张母反复拉扯这些家常里短。
“现在择了人家合个八字，等姑爷赶考去了，咱们这不就能开始缝嫁衣了嘛！”
“到时候守孝一过，刚好就可以成亲再清明同拜了，老爷子也会高兴的啊！”
“张老爷，您家公子要不再纳个妾？来来来看下这张丹青……”
张母讷讷的迎来送往，却如何也不肯答应下来，始终想听下儿子的意思。
毕竟还是科举要紧。
张父原本想让儿子同京中更好的人家结姻，却又怕被看低自家微薄的出身，一时也矛盾的很。
张居正虽心里有些莫名的焦灼，看向晏晚时也只是低低浅笑，不说更多。
既然有这样的说辞，那便作一出戏好了。
待晏晚离开后的几日，有个摇头晃脑的瞎子道人走到张府前，盘坐在门前要了口水喝。
张母向来菩萨心肠，直接唤下人把他请到府中，还为他备了些吃食。
没想到那老道人吃饱喝足之后，竟能两三句便推算出这张家上下的情况，就连居正夜里不得安眠都能算出来。
张文明哪儿见过这般能说会道的方士，忙不迭的给他斟茶倒水，想探听两句自家儿子将来的官途如何。
“禄光聚荣，可惜……”老道一捋山羊胡子，神在在道：“若是这般年纪便寻了人家，怕是要出事啊。”
张母当时就沉不住气，差点哭了出来：“我就这么一个独子，您可千万别吓着我这老婆子啊……”
原来他八字一批，发现这张居正竟生得日刃之命，福禄双全却万万不得早婚，一旦违背不仅会折损吉寿，更可能让他直接殒命。
那还说什么？
张文明当时眼神都变了，直接吩咐从今以后都拒走那些媒人，长江有多远她们就滚多远。
早晚成亲不都一样，命最重要！
张居正听闻消息的时候，虽是一副茫然无辜的模样，桌下攥紧的拳却慢慢松开了。
也不知道那沈落如同皇上说了些什么，在她面圣后的第二天，还不到卯时的时候，她便坐着小轿进了宫。
几位娘娘前一天晚上就得了消息，都在这个时候醒了过来，提早去了坤宁宫里请安。
晏晚正慢条斯理的为宸皇贵妃算着八字，只听身后太监通报了一声，着了正装的沈落如款款大方的走了进来。
她换了一身如意襟织兰广袖衣，唇上抿着正红，映得那脸色有些苍白。
虽然宫妃们都清楚这是个通鬼神的师婆，却仍旧多了几分提防的心思。
这宫里模样标致的女人，是越少越好。
“你这次过来，是来施法驱鬼的？”皇后翻看着昨晚李芳过来递的条子，漠然道：“这宫里什么情况，你一个宫外人是如何知道的？”
“回皇后娘娘的话，”沈落如施施然行了个礼，轻声道：“翊坤宫的怨气太重，偏生又有口井连着宫外，虽然人已经死了，可这水还是活的。”
她这么一说，方才还神情放松的娘娘们都只觉得毛骨悚然。
虽说那端妃和其他几个贱婢都是在菜市口公开处刑的，可是对外为了保护皇家的声誉，谁都没有告知这死的都是谁。
可是这女人是怎么知道翊坤宫就是她曾经的住所？
连有一口井都知道？！
皇后略有些不自在地调整了下坐姿，冷冷道：“你是打算烧香跳大神，还是如何处理？”
“回皇后娘娘，恐怕还请回避二三。”她抬起眸子来，慢慢道：“臣是来……哭灵的。”
这么一说，倒让人真不想往下问了。
端妃是被诛的九族，哪里有人为她哭灵。
吉羽猜到了主子的心思，忙上前给了赏钱，催促道：“劳您尽早完事了出去吧。”
晏晚陪着沈落如去了那封尘已久的翊坤宫，却发现身后跟了好几个小太监和宫女。
想来是那几个宫妃有意探听一二，却也不敢过来，怕沾染了亡故之人的晦气。
实际上，自己也猜不到这好友到底想做些什么。
荒芜丛杂的翊坤宫里连寒鸦都没有，透着股冷清萧条的感觉。
沈落如将自带的香炉和线香一一放在正殿的台阶前，示意其他人都散开，不要站在自己身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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