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往事如烟
雪狼不记得自己以前叫什么名字了。
雪狼这个名字源自于她杀了高大壮硕，全身雪白的狼王。
那是幽州嵇城的地下拳馆，拳馆有时为了博重彩，会捕些猛兽来和人搏斗，这种比赛观看的人极多，收益可观。
那场赛事盛况空前，几乎没人觉得她可以从狼王口中活下来，地下拳馆的老板姓张，后台在大晟新朝中颇有权势，他逆势下重注，买了她赢，结果，他的身家不知翻了多少倍，因是如此，在拳馆的日子，张老板对她尚算客气。
即使过去很多年，她依然清晰地记得，狼王尖利的牙齿穿过肩膀时的疼痛和距死亡近乎咫尺的恐惧。
最后一次将狼王击倒，它再无力动弹，腹部上颤抖的起伏，直至力竭气绝。
而她已是强弩之末，当她勉力支撑，摇晃着站起身时，人满为患的拳馆中停顿了一刻，然后，不知是谁叫了一声：“雪狼——”
接着是一声又一声的应和：“雪狼——雪狼——雪狼——”
于是，雪狼，就成了她的名字。
她的记忆始于大晋覆灭后的第二个月，那时，她大概十二、三岁吧，额头受了很严重的伤，或许以为她死了，有人正在抢她手里的东西，是一支墨色的笛子，即使是昏睡中，她也紧紧地攥在手里，应是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东西，她忽然睁眼，吓了他们一跳，那是几个十分稚气的脸，与她年纪相仿，她四下看了看，那是一个大笼子，连她在内一共有二十多个一般大的孩子，象是牲口一样被关在一起，好半天才弄明白，他们这是要被卖到幽州嵇城去。
那是一段不怎么愉快的记忆，却偏偏如刀刻斧凿般深深地印在她的脑子里挥之不去。
送饭的是个头发花白，个头干瘦的老头，他把馒头一个一个往笼子里扔，他似乎很享受看大家一起争抢吃食的场面：
“对，就是这样，有的吃时，千万别落在人后，否则，不是你生，就是他死……”
他扔出十个馒头，便转身离去。
第二日，大家明白，若不争不抢便会饿肚子，第三日，第四日，争斗愈来愈激烈，第五日，死了第一个孩子，那是抢她笛子的其中一个，他的眼睛睁得很大，到死都没有闭上……
送馒头的老头看着被抬出笼子的小孩尸体，眼神冰冷，他说：
“有吃的才能活下去，这与畜生没有分别，你们都是老板的狗，这么多的小狗嵬子养在一起，最后一个活下来的，才有资格走出这笼子……”
最后，只剩下她与另一个男孩，他很凶狠，笼子里的孩子大多都是他用那根削尖的木刺杀死的，她与那男孩在笼子打了三天，最终她夺了男孩那尖利的木刺抵住他的胸口。
她不想杀人。
男孩很释然地对她一笑，然后，男孩狠狠地按着她的手，把木刺推进自己的胸膛。
那是她杀的第一个人。
其实，血喷涌出身体时，还是温热的，粘腻腥红的血液溅在手上脸上时，她的头又开始痛，连带着心也一起纠痛起来。
幽州嵇城，东面沿海，渔业商业甚为繁华。
张老板的地下拳馆逢双日便会有拳赛。
她在拳馆里呆了近两年，打过无数场比赛，那时她身上的戾气很重，有时，她甚至觉得自己看到的东西是红色的，血的颜色。
心硬血冷，大概就是这样炼就的吧。
她身上的功夫很杂，江湖上各门派的粗浅功夫略有所通，这样便不能从功夫上推测她的来历，师从何处。
那天夜里，她刚打完拳赛，对手是对头拳馆的光头拳王，连赢三十七场，是个百里挑一的狠角色，其实，象他们这种打拳赛的人，要懂收敛，知进退，要懂得善刀而藏，不露锋芒，如此才能长久，太过出挑不是什么好事，爬得越高，摔得越惨。
她与光头拳王的这场拳赛赔率是八比一，张老板明着暗着对她威逼利诱，不许留手，要她务必拿下比赛。
那一场拳赛于她来说，胜得不算辛苦，只是死光头在腰上暗藏了匕首，划伤了她的右臂。
赛后她坐在后院的石阶上，正准备包扎伤口时，一旁猛地伸过来一只手，将她插在腰际的笛子夺了过去。
“咦，雪狼，你这笛子不错，送给我吧。”说话的是张老板的贴身侍卫张宵。
“还给我！”她冷声道。
“别说是支笛子……”
笛子是她有记忆以来，身边唯一的东西，她没给张宵说完话的机会，五指成爪，便与他在后院打了起来。
张宵是张老板身边功夫最高的侍卫，比拳场上良莠不齐的对手要高出许多，而她早已经退去了两年前的青涩，在无数次的与凶禽猛兽的实战中愈渐强悍。
那时的她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都要夺回笛子。
张宵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难缠，他们打架的动静引来前院未来得及散场的人围观，大家以为这是拳馆外送的另一场拳赛，意犹未尽的人还有呐喊助威的。
她拿住笛子的一头，张宵也不放手，她来了混劲，大力一扯，笛子在她的转动之下被拔出了一柄约一指宽的短剑，笛子虽是墨色，剑刃却是雪白迫人，玄铁所铸，锋利非常，比长剑微轻，比匕首略长。
剑刃一露，她也没了顾忌，短剑在手中使得更为凌厉，以张宵的段数，在她手下走不出三招。
“住手！”一声沙哑而迫切声音，是张老板。
话音一落，她手中剑已架在张宵的脖子上了，她故意少收了半分劲，剑刃轻轻扫过，拂开张宵颈上的皮肉，划出一条淡淡的血痕。
“啊……你……”张宵恨恨地盯着她。
她冷笑着望着了张宵一眼，夺过他手里的剑鞘。
有些人，就是承不了半分别人的仁慈之心，在她转身正欲离去时，张宵在她身后扔出匕首。
张宵是猎户出身，手上的力度惊人，她也来不及多想，就是本能地扬起手中笛剑阻挡匕首，匕首受笛剑的阻力，回旋至来路，在众人还未来得及反应，一切发生得太快，匕首就地插进了张宵的胸膛，他双眼圆睁，直直地朝后仰倒，抽搐了两下，口中漫出血沫，当场气绝。
她被关进了嵇城府衙囚牢，罪名是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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