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青旗飘飘
秦风回到“风影号”，脱下道袍，换上惯穿的胡服，常影端上酪浆。秦风几口喝干了，把碗放在桌子上，表情却有点愣愣的。
常影觉得他有点不对劲：“今天的厨会怎么样？”
“下个月，我若不出门，就带你也去参加一次。那里吃的东西一般，但那仙乐太美了，我觉得像寇天师拉着我的手游仙宫。”
“竟然如此奇妙，真有这种感觉？”
秦风认真地点点头。
“参加的都是些什么人？”
“你都能想到，平城的达官贵人，大凡和崔司徒一个阵营的都会去。不过，还有一群人你绝对想不到。”
“哪些人？”
“哪些刚从凉州过来的人，有几个是和崔司徒一起编书的。还有一个姓氾的酒商，他们家在凉州世代酿酒，酒庄离‘风影号’不远。这些人在凉州那都是世代信佛，这不，到了平城才几个月，信仰就变了，就从信佛转成了信道。”
常影就有点怪秦风：“大哥，这乱世里人们有信仰也是为了活得更好啊。你忘了我们刚开始做生意时的艰苦了吗？如果没有二公子和小公主他们一开始的支持，只怕咱俩吃饭都要有问题。这些凉州人，他们从自己的城市里走了一千多里过来，能从凉州带过来的东西都极有限。我听说有不少人连饭都吃不饱，这时候还说什么信仰不信仰？他们去厨会，就是想认识一两个达官贵人，就是想混一口饭吃，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啊。”
秦风觉得常影说得有道理，默默地点点头，又和她说起寇谦之的大弟子张祈之要建静轮天宫之事，并且允诺“风影号”帮天师道采购木材之事。
常影听了消息之后，喜忧参半：喜的是一旦真和天师道这大工程接上头，“风影号”未来几年的生意就不必发愁了。
秦风点头称是，又问她：“我看你并不高兴，你在担心什么？”
“俗语常道，世间诸事都是盛极而衰。照这张天师的说法，这静轮天宫都要高到天上去了，那得要多少精妙的工匠、多少金钱和人工的投入才能成功，也不知道皇上的府库付得起这钱吗？如果付不起，到最后还不都是老百姓出钱出力。真不知道寇天师是怎么想的？”
“皇上想成仙成道，寇天师也想成仙成道。寇天师只要能让皇上相信有这天宫，他就能上天成仙。如果你是皇上，你愿不愿意？”
常影沉思着点点头：“皇上和寇天师都想借这天宫成仙，我只担心天宫还没建成，他们俩就已经仙逝了。”
秦风忙对着常影说：“你小声点，不要让伙计们听到啦！”
“听到又怎么样？他们难道还敢去告发我不成？”说是这么说，常影还是压低了声音：“你忘了在咱们燕国，冯跋天王之前的那个皇帝慕容宝，为了他的符皇后什么都肯做，哪里管什么劳民伤财。我们现在皇上要建的天宫本质上讲也没有什么区别啊。”
“我看你想多了。”秦风又闭上了眼睛，再次回忆起仙境……
又过了几天，常影借口给左昭仪送特产，进宫给冯蓉讲天师道的厨会。
冯蓉对天师道要建静轮天宫的消息也大为吃惊，她和常影一样也认为这是劳动民伤财之举。
常影一副讨教的样子：“皇上雄才大略，杀伐四方，为什么这么听寇天师的话呢？”
“皇上哪里是听寇天师的话呀，皇上是听崔司徒的话呀！”冯蓉露出了苦笑：“寇天师是惟礼教为首的天师道长，而崔司徒是相信方术的儒臣之首。他们二人联手，几乎每一次大战都算无遗策，几无漏洞。在过去十几年大大小小的战斗中，皇上只要听崔浩的意见就不会出错；反之就会输。”
“拓跋首领和代人贵族相信佛教，崔司徒带着一批汉人士臣相信道教。昨天，我听说皇上明年正月初七还要到天师道场专门接受符篆，如果再建静轮天宫，那就说明崔浩这一派在朝堂上的势力会越来越大啊。”
“小公主，咱们一直和崔司徒他们不亲近，是不是让秦风正式加入天师道呢？他眼下和寇天师的大弟子也联系上了。”
“秦风如果愿意，可以加入天师道。如果他不肯，就争取每隔一段时间参加厨会、和天师道做生意就够了。和崔司徒不亲近，也未必就是坏事。暂时不要想那么多。”
听到冯蓉如此交待，常影点点头。她又和冯蓉说起去高允家的事情，奇怪高允自从被征入平城，已经做了十来年的中书侍郎，一直没有升官。
“高侍郎升不了官，和我们刚才讨论得一样，都是和崔浩走得不够近啊。”冯蓉叹息道。
“崔司徒现在这么厉害，干吧不肯替高侍朗说几句呢？”
“或许是信仰不一样吧，要知道高侍郎可是少年当过沙门的人，和天师道是两条路啊。”
“要是高侍郎也和那些凉州人一样变得快，可能早就当大官了吧。”
“或许真是这样。我只担心皇上如此偏爱崔浩和天师道，会引发那些信佛之人的报复啊。朝堂之上也好，后宫大院也好，如果只能听到一个声音，只能信一个信仰，那总归不太妙。”
“小公主，您是不是担心太多了。现在这形势，皇上自己要成仙，那就对天师道好一点，他又没有说大家不准信佛啊。”
“皇上是没有这么想，但谁都没有办法保证他信任的人比如崔司徒也会这么想？如果崔司徒或寇天师认为佛家挡住了天师道的路怎么样？那他们肯定会想办法把佛家信徒赶走。又或者反过来，那些信仰佛教的人先动手，试图灭掉天师道，那又如何？皇上改改年号，问题还不大，毕竟也就是动动嘴而已，但是花真金白银去建一个高不可攀的宫殿，那又是另外一码事。朝堂之上佛道之争大约会接踵而来，只是谁也不知道会以什么样的形式斗来争去啊！”
太平真君三年（442年）正月初七，太武帝拓跋焘乘坐法驾，登上道教神坛，接受“符箓”（天书）；全国旌旗都用青色。自此之后，魏国新帝登基时，接受“符箓”成为传统。
而从这一年开始，佛道之争成为此后十来年魏国政治的主要旋律，也因此酿就了无数的人生悲喜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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