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郎愣了一下，从用稻草捆扎的草木棒子上取下两根糖葫芦，递到小馋儿沾着血迹的手上。小女孩对他甜甜一笑，犹如将要凋零的花朵一般，绽放最后的灿烂。
兄妹二人从北边城门走出，来到清源山脚，易水旁一出静谧处。
二人分着吃着一串冰糖葫芦，你一颗我一颗，眯着眼慢慢嚼着，不多时，六颗糖葫芦便被兄妹两人吃光了。
小馋儿砸了砸嘴，又抿了抿唇，嘴角带笑：“哥哥，冰糖葫芦真甜，好吃。”
左十五看着妹妹眯眼而笑，心中大恸，柔声道：“还有一串呢，以后哥哥每天都给你买，好不好？”
小馋儿歪了歪头，想了想道：“不啦，你看我都吃胖啦，哥哥留着明天吃。”
说完，她使劲吸了口气，试图让自己干瘪的肚皮鼓胀一些，拍起来更有说服力一些。
数息后，她又有些丧气，哥哥那么聪明，怎么会看不出来自己装傻充愣呢，所幸他没有拆穿自己，只是轻轻笑了几声。
哥哥笑起来真好看啊，好久都没见他笑了。
有多久呢？她想了想，没得出结果。自己真是个蠢小孩，连掰着手指头算日子都不会，只会拖累哥哥。
“很久很久以前……”
哥哥又在讲故事了，这回说的是什么啊。
孙猴子大闹天宫被压五指山下五百年出来了吗？沉香劈山救母成功了没有啊？精卫填海填的是哪个海呢？我还没见过海呢。
都怪哥哥，每次讲故事都要拍着我，拍着拍着我就睡着啦！
不……不怪哥哥，是我太贪睡啦，自己真是个又蠢又懒的小孩。
后羿有没有把十个太阳射下来啊？哦这个我知道的，肯定是射了九个，不然现在怎么还会有阳光暖洋洋地呢？
嗯……好像越来越冷了啊，太阳下山了嘛，当然冷啦！
她又有些得意，自己还是不那么蠢的。
“很久很久以前……”左十五喃喃重复着，妹妹的生命气息渐渐流逝，身子渐渐发冷。他努力地将她抱紧，融入怀中，却于事无补。
他泪眼模糊间，仿佛见到一个仙子，从宽阔河道上向他缓缓飞来。抬手擦了擦眼睛，只见仙子身穿月白长袍，超凡脱俗，眉目如画，肤如凝脂，顾盼生辉。
她腰间挂着一块八卦风水盘，裙摆下是一双绣云纹的小巧白云靴。
她视线扫过左十五，定睛看向小馋儿，淡然开口，声音清冷：“小孩，把你妹妹交给我，我保她不死。”
左十五一愣，心中生出希望，连忙跪地磕头：“求仙子救命，求仙子救命……”
白衣仙子玉手一拂，左十五再跪不下去，她再次开口：“我自是可以出手搭救，只是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我名素心，入我素女宗者，需摒弃俗世间爱恨憎恶，以近天人。你需得与我演一场戏，与你妹妹做个割舍。”
……
白衣仙子娓娓道来，左十五听完后面色复杂，看了妹妹一眼，点头同意。
素心探手虚抓，羊脂玉瓶出现在手中，她取出一颗鸽子蛋大小的赤红丹丸，屈指一弹，小馋儿樱口自行张开，将丹药吞入腹中。
左十五抱着妹妹，感受着小小的身躯由冰渐暖，脸上不由露出狂喜笑容。
俄顷，小馋儿“嘤咛”一声，眼皮抖动，缓缓撑开。左十五喜不自胜，抱着妹妹又哭又笑。
刚苏醒的小馋儿有些懵懂，本能地抱紧哥哥，眼中突然出现一个白衣飘飘的仙子，凌波而立，缥缈若仙。
“姐姐……你是神仙姐姐吗？”她揉了揉眼睛，有些不敢置信。
左十五爱怜地摸了摸妹妹的头，说道：“这位素心姐姐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素心微微一笑，顾盼生辉，手中掐诀挥舞，漫天飞花凭空出现，对着有些胆怯的小馋儿笑道：“孩子，跟姐姐走，姐姐教你本事，好不好？”
小丫头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姐姐，对方超凡脱俗的魅力和亲和力，让她脑中一片空白，懵懵懂懂间点了点头。
小馋儿一答应，素心仙子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飞身上前牵住了她的小手。
二人正准备御风而去，小丫头的手紧了紧，看了看一旁不发一言的左十五，紧张地问道：“哥哥呢？”
素心仙子脸上笑容一僵，随即又恢复淡淡的微笑道：“素女宗历来只收女弟子，规矩不可破。”
一边聚气传音给一旁的少年，声音淡漠：“我出手救你妹妹一命，你自当知恩图报，否则后果自负。”
左十五收到传音，见妹妹毫无反应，意识到是眼前的仙子，以神仙手段与他私下对话。
他抬起头望着素心仙子，眼神清亮，正好望见其背后高挂天穹的明月。
又见月圆之夜，原来已经过去一个月了，怎么感觉像是过了一年呢？
快活不知时日过，痛苦度日仿如年。人生不外如是。
他低头看着妹妹，轻声道：“小馋儿，爹娘走得早，还没给你取正名呢，哥哥给你取一个好不好？”
“十五月圆夜，婵娟万里光。”
“左婵，好不好听。”他笑着问道。
素心仙子心头一震，喃喃道：“十五月圆夜，婵娟万里光。”她第一次透过一身脏兮兮的兽皮衣裳，真正地看了这少年一眼。
她双手拢在袖中，玉指轻轻拨动天机盘，推演结果一如既往地普普通通。
小丫头左婵得了名字，仍是抽泣不止，心中莫名有着巨大恐慌，紧紧地抓住哥哥的袖子不放。
左十五狠下心来，狠狠将其甩开，突然面目狰狞，怒道：“若不是你，这些时日我怎么忍饥挨饿，今日更是遭人痛殴。滚！你不是我妹妹，你只是个累赘！”
“累赘！累赘！”摔倒在地的小丫头犹如五雷轰顶，一时间竟忘了起身。
她泪眼朦胧，哀声哭泣：“哥哥，我可以少吃点，你别赶我走……”
声音戛然而止，素心施展法术，小丫头在她怀中沉沉睡去。
挥手间取出三锭金子，轻轻放在少年身前，淡淡道：“这几锭金子你拿去，算是你兄妹分离的一点补偿，自寻个营生养家糊口去。”
刹那间，一道白虹冲天而起，素心仙子鬓发上的金步摇化作八卦虚影，带着一大一小的身影飞天而去，眨眼间消失在了左十五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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