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遭遇了什么惊骇的事一样。
他坐在蒲团上，望向水晶的天顶，一言不发。
黄焘。
这是他的名字。
作为一位王侍，黄焘在任何时候都对两位陛下无比忠诚。
同时，也会在绝大多数时候，感到安心。
天塌下来，他也不怕。
毕竟，倘若侍奉于两位陛下身旁还无法安心的话，恐怕坤坎二道都不再有什么让人安心的地方了。
但现在，黄焘偏偏无法安心下来。
因为，和其他的一无所知的王侍们相比起来，黄焘看见了某些绝对不应该看见的事物。
——不久前，在向两位陛下禀报登天梯的异象的时候，看到了两位陛下……正在散道！
人总会为自己的好奇，付出代价。
黄焘以往并不懂这句话，但真正懂得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知晓了，两位亘古，永久，无上的王，散道了。
或者说得通俗一点，要死了。
但这件事，黄焘无法对其他人讲，也无法倾诉，无法得到任何帮助。
这是何等折磨？何等恐惧？何等……难熬？
在这种煎熬的心境中，仙宴开启，黄焘强忍心头的惊涛骇浪，参加仙宴开幕。
在一众威严肃穆的王侍中，唯有他一人，心头五味杂陈。
直到结束。
回到属于自己的洞府。
这种宛如万蚁噬心的心境，仍未得到半点儿平复。
但黄焘没有想到的是，很快，他就不必如此保守这个秘密了。
“这洞府不错，挺漂亮的。”
突然之间，他听到了声音，从耳边传来。
分不清究竟来自何处，但就是这样响彻在他的耳旁。
那一刻，黄焘整个人都懵了。
几万年了。
他已经在青铜仙宫待了几万年，侍奉了两位陛下几万年。
还从来没有见过发生什么意外。
——虽然两位陛下说是“王”，这青铜仙宫也勉强可以说的“皇宫”，但与凡人国度不同的是，这里从来未曾发生过什么被人入侵的荒唐事。
毕竟，与凡人帝王不同的是，两位陛下的威严不是依靠军队，不是依靠政治，而是……绝对的力量，足以镇压一切的可怕力量。
在这种绝对的威权面前，绝不会有什么不开眼的家伙，会想到入侵仙宫之中。
哪怕是每一次仙宴，也从没有人冒然闯入过除了仙殿以外的任何区域。
——那些无比强大圣主们，也一样。
但如今，王侍黄焘在自己的洞府，在本应该只有他一人的洞府，听到了陌生的声音！
那一瞬间，他几乎本能地做出反应！
无尽仙力，在他身周浩荡奔涌，仿若是倒腾的海潮！道则的锁链，亦自虚空中贯通而出，仿若狂龙一般肆虐翻飞！恢宏仙力混杂道则，化作洪流，铺天盖地洒落整个洞府！
合道圆满！
哪怕只是一位王侍，但黄焘也不是什么泛泛之辈，而是一位合道圆满的神通大能！
这一刻，合道圆满的可怕威能，肆意爆发！
但很明显，这并非他的最终目的。
——黄焘很清楚，既然对方能够完全瞒过自己的感知，出现在自己洞府中，那么就可以肯定，对方拥有远超合道圆满的力量。
这种情况下，哪怕自己全力施为，亦无法拿下对方！
他真正要的做的，是借着恐怖的声势，惊动更多的王侍，惊动诸多圣主！
俗称……摇人。
但很明显，对方也看穿了这一点。
“不错，声东击西，明面上想要找出并攻击我，但实际上想震动洞府来带动整个仙殿，引起更多大能的注意。”
那声音平静，一点儿也不着急，缓缓开口。
而后，在肆虐的风暴中，让缓缓惊骇的一幕发生了。
——从他的身上，一点光芒落下，仿佛尘埃那般，落在地上，化作一道身影。
他年轻，瘦削，穿一身白衫，长相清秀斯文，看起来就像是凡人国度中手无缚鸡之力的求生那样。
并且，有些眼熟！
那一刻，黄焘神情一变！
他想起来了！
这个人，他有印象！
——先前，在仙宴开始之时，这人就是无数参加仙宴中的修士中的其中一位！
“但如今，可不能引起太大的风波。”
黄焘看见，那人轻轻摇头，一挥手便让整个空间，几乎静止。
包括浩荡的仙力洪流，以及无尽的道则锁链，还有肆虐的风暴！
——就像是时间静止了一样。
同时，黄焘还发现，他已经动不了了，不止身躯，连同他的神魂，识海，四肢八骸中流动的灵气。
都仿佛凝固了那样。
只有声音，还能发出声音。
意识到这一点后，黄焘脸色阴沉，色厉内茬：“此地乃是陛下行宫，你乃何人，意欲何为？竟敢乱闯？”
声色俱厉！
江南叹了口气，看着眼前的王侍。
——先前，在众人进入仙殿之时，江南察觉到这个王侍心头有异，恐怕知晓些什么，便随手化出一道分身，以胎化易形化作尘埃，附在其衣袍之上。直到等这王侍回到洞府，方才现身，就是想要探出一些消息。
“意欲何为？”
他摇了摇头：“倒是我想问一问你，仙宫中究竟发生了一些什么？”
说罢，他也不管对方那副誓死不屈的表情，直接以道行探入对方识海之中。
在略去无数重复枯燥无聊的记忆后，他终于从这个叫黄焘的王侍的记忆中，找到了让他心神惊骇的原因——散道。
坤尊和坎帝，散道了！
这段记忆，江南甚至确认了很多遍，才敢相信。
两位王将代表整个坤坎二道的道统融入青灯，让无数生灵的愿望被青灯听到的方式。
竟然是打碎道统！
散道！
或者说……自尽！
.
.
花开两朵。
仙宫。
听闻江南的话后，天演圣主一时间无法理解——江南究竟是什么时候看到了两位王“散道”。他同样也无法想象，两位王究竟是为了什么，才会连生命都舍弃掉。
他抬起头，看到那云端的两位身影的时候，一阵恍惚。
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江南没有欺骗他们的必要。
“何……何至于此？”他不知作何表情，由衷发问。
“这不重要。”江南摇头。他同样不知晓坤尊和坎帝究竟是为了什么才甘愿放弃自己的生命。
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找到了阻止他们的方法。
——阻止散道。
或者说，阻止两者王的自尽。
“说来讽刺。”
江南自嘲一声：
“你们本来已经做好了准备，与自你们尊敬的陛下为敌。但现在竟然要去拯救他们。”
天演圣主怔住，转过头来。
就听江南继续道：“你们不是发过誓吗？在仙宴结束之前，唯我之命是从。”
“现在，你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拯救。”
“拯救你们那已经误入歧途的王。”
“阻止他们完全散道！”
——直到青灯，彻底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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